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百万大军决战--对战国军队规模的疑思
长平，一个尸骨堆积而成的符号，散发着血腥的光辉。秦军６０万，赵军５０万，一个庞大到吓人的数字。想想亚历山大同学手下不足５万的军团，谁不会为此感到荣耀？这还不是唯一的一次。秦灭楚之战，秦军６０万，楚军４０万，又是一个百万。《战国策》上更是吓人，动不动“带甲数十万，车七百乘，骑六千匹（《战国策－燕策一》）”“带甲（或作奋击）百万，车千乘，骑万匹（《战国策－秦策一》）”，好像不带个几十万人，都不好意思出门见人似的。
诸公见此，岂无疑乎？
在下不才，读到这些数字，确实有些难以相信。想想有宋一朝，上亿人口养百万大军，养的那个难啊，战国二三千万人，竟养了四五百万大军！
夸张，太夸张了。
当然，《战国策》是说客的说辞，难免夸张。但是长平之战、秦灭楚之战是《史记》所载，应该是比较可信的。仔细想想，这上百万人是有的，上百万战士，绝难达到，大部分人实际上是民夫。
以秦国为例子。根据历史记载分析，秦国的人口数在当时诸国中，并不是最多的。按战国总人口三千万来算，秦国的人口数应为５００万到６００万之间。在长期的战乱下，男性比例应小于女性。故男性人数大概是２５０万左右。再按战国人均寿命３０岁上下来算，壮男（十五岁以上，五十岁以下，无疾病，无残疾）数目不超过１２０万。如果秦国有６０万战士（不考虑其他地方的驻军），那么一个壮劳力就要养活一个战士。这是根本不现实的。就算再加上１００万弱男和壮女也是一样。
大军不是那么好养的。首先是粮秣。当时一个五口之家，以一丁男一丁女算，可以耕种４０市亩的土地。按当时亩产６０公斤算，可收２４００公斤粮食。假设一人一天吃一公斤（不要认为很多，在没肉食又没油水的伙食下，一个成年男子一餐吃一斤米都不见得能吃饱），按３００天算，农户自身消耗１５００公斤，能拿得出来的粮食只剩９００公斤。以此计算，秦国的非农业人口不得超过３５％的比例。而如果男丁被抽走，这户人家的耕作能力至少下降一半，连自家都养活不了。所以，非农业人口比例还要进一步下降。再算上贵族、官吏、商人、工匠及各种随从、仆役，军士的数量不可能太多。
其次，一支大军的器用十分浩繁，不仅仅包括粮食。一名战士，至少需要配备一身军服、一副铠甲，一把随身武器。《六韬》中的《虎韬.军用三十一》一章中，姜尚给武王介绍军用的时候指出：一支一万人的大军，需要武翼大橹矛戟扶胥七十二具，大黄连弩大扶胥三十六乘，提翼小橹扶胥一百四十四具，大扶胥冲车三十六乘，矛戟扶胥轻车一百六十乘，十二斤中的铁锫一千二百枚，八斤中的大柯斧一千二百枚，铁锤一千二百枚，飞勾一千二百枚，行马一百二十具，木蒺藜一百二十具，铁蒺藜一万两千具，虎落锁链一百二十具，虎落剑刃扶胥五百二十具，渡河飞桥八具，飞江八具，天浮三十二具，环利铁锁一千二百枚，环利大通索六百枚，环利中通索三百枚，环利小微缧一万二千枚，伐木大斧，三百枚，铜锤三百枚，铁耙三百枚，铁叉六百枚，铲草用的大镰刀三百枚，大橹三百枚，此外还有强弩六千，铁戟二千，铁矛二千，大盾二千，小盾二千，修理制造兵器的工匠三百人。虽然姜尚说得这些数字是理想情况，但实际情况相差不会太大。６０万大军，光是生产武器装备的工匠就要十多万（还都得是男丁），还没计算开矿人员的数量。
当大战一起，情况变得更加困难。以食物而言，千人左右的队伍，只要找到一个百人小村，就可以就地补给。但万人以上的大军，必须有大量的民夫运输辎重。军队规模越大，需要运输的辎重占总补给量的比重就越大。古代做饭需要柴草，牲畜需要草料，人越多，砍柴和放牧的距离就越远。战线越长，后勤补给越困难，后勤补给中大量的物质往往是消耗在长途运输的过程中，而战线拉长一倍，对后勤补给的要求就加大了数倍，这还是在假设后勤补给线不会遭到破坏的情况，假如把为了保护补给线而配备的护卫军队也算进去，那后勤补给消耗的物质更是一个可怕的数字。这样，到达战场时期的食物通常远远小于在途中被消耗掉的食物，甚至有一些后勤物质到达战场的只有十分之一。即便是运输到战场后，这些物质也不是常可以完全得到运用，撤退，转移，甚至追击都很有可能要求你抛下多余的物质，这些物质自然不能资敌，多半的结局是烧掉埋掉。将一个人送上战场，往往就要几个甚至十几个几十个人在后支援，将一公斤物质送上战场，后方就要消耗掉几公斤，十几公斤甚至几十上百公斤的物质。我们来看一看《梦溪笔谈》的例子。
《梦溪笔谈卷十一 官政一》
凡师行，因粮于敌，最为急务。运粮不但多费，而势难行远。余尝计之：人负米六斗，卒自携五日干粮，人饷一卒，一去可十八日，米六斗，人食日二升，二人食之，十八日尽。若计复回，只可进九日；二人饷一卒，一去可二十六日，米一石二斗，三人食，日六升，八日则一夫所负已尽，给六日粮遣回，后十八日二人食，日四升并粮。若计复回，止可进十三日；前八日，日食六升。后五日，并回程，日食四升并粮。三人饷一卒，一去可三十一日，米一五八斗，前六日半，四人食，日八升；减一夫，给四日粮，十七日三人食，日六升；又减一夫，给九日粮，后十八日二人食，日四升并粮。计复回止，可进十六日。前六日半，日食八升；中七日，日食六升；后十一日，并回程，日食四升并粮。三人饷一卒，极矣。若兴师十万，辎重三之一止得驻战之卒七万人，已用三十万人运粮，此外难复加矣。放回运。须有援卒，缘运行死亡疾病人数稍减，且以所减之食准接卒所费。运粮之法，人负六斗，此以总数率之也。其间，队长不负，樵汲减半，所馀告均在众夫；更有死亡疾病者，所负之米又以均之，则人所负常不啻六斗矣。故军中不容冗食；一夫冗食，二三人饷之，尚或不足。
除了食物，其他物质的消耗也非常大。一只万人规模的大军，一场中等强度的战斗打下来，通常武器的损耗就有几千把，箭矢的消耗更是以十万来计算。
由此可得，以宋朝的技术水平，十万大军，其中七万战兵，三万辎重兵，征集三十万民夫运输物资，如果以平均每天３０公里的速度行军，其活动范围也不过５００公里。５００公里，大约是咸阳到上党的距离。当然，秦国的组织能力比较强，情况可能好一些。但十万大军，二十万民夫总是要的。６０万大军，需要１２０万民夫。这样一来，壮男壮女一扫而光，地也不用种了。而事实上，秦昭襄王只是尽发１５岁以上的男丁。故此，秦军远没有６０万。
再有一点，这场战役打了两年多（包括攻韩之战）。这么长的时间，如果６０万人始终耗在那里，国中剩下的劳动力能否承受的了那巨大的后勤压力呢？难，非常难。
所以，在下以为，长平之战分了三个阶段。第一阶段（序幕），公元前２６２年到前２６１年，攻韩。该阶段因为韩国的弱小，动员军队应该不多，总人数１０到１５万就足够了，其中应有５、６万的战兵。第二阶段（正幕），公元前２６０年４月到前２６０年７月底，秦赵开战。此时双方决战的统帅尚未登场，赵军统帅廉颇有２０万人（战兵应有６到８万），秦军兵力应该多上一些，但应不超过３０万。第三阶段（高潮），从公元前２６０年７月底赵括接任统帅开始。赵括的战略是反攻，所以应从赵国收集了大量军队，赵军总兵力达到高峰，计有战兵１０万余，辅兵数万，民夫近３０万，对早期的秦军形成了优势（否则怎么敢主动进攻）。可惜白起棋高一着，带来了更多的秦军（１０到１５万人）。当秦昭襄王尽发１５岁以上的男丁时，秦军数量达到最高峰，４０万民夫，１５万战兵，加７、８万辅兵。
这就是在下设想的百万大军的本质。
当然，民夫只要发给武器（如木棍），也可以立刻转职为战士。不过这种器械不全，缺少训练的民兵，只能当当炮灰，和正规军比较起来，５个也抵不得１个，还特别容易溃散。所以，不到万不得已、山穷水尽的时候，是不会把他们派上战场的。挑选精壮零星补充部队倒是经常的事情。
另外谈一下战后杀俘的事。当时可没什么遣还俘虏的人道主义思想，大可把他们充作奴隶。以秦国管理之严厉，剩下的俘虏又大部分是民夫（精兵跟着赵括死的差不多了），不怕他们造反。如果是军粮不足，那就很好解释了。甚至连秦人损失过半，都有可能是这个原因。毕竟几十年的仗打下来，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。
本文纯属臆测，并无实证，诸公大可一笑付之。若有指教，不胜感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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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 本帖最后由 ak47ak47 于 2010-2-4 09:34 编辑 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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